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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机械战警》:血肉与机械的拔河角力

跨越了逾四分之一世纪的漫长光阴,尽管同样将镜头对准机器与人性之间的拉扯角力,新旧版《机器战警》之间也各有巧妙不同。

在1987年的原版电影中,主角墨菲已于街头犯罪中不幸遇袭殉职,全身弹痕累累、几无全尸。科学家利用他残余无几的大脑与体内器官,来跟机器零件两相结合,打造出生化人「机器战警」──机器部份在此才是其本体,人体血肉只是作为辅助,生前记忆应当早已消失殆尽──而机器战警该如何从钢铁躯壳中觅回硕果仅存的人性,则是原版电影中的最终主题。

相对的,在2014年新版《机器战警》中,墨菲警探遇袭后虽然遭受严重灼伤、肢体残缺,却依然一息尚存。他的大脑、神经与心肺功能仍旧完好,自我意识清醒,甚至还保有单臂;与其说新版机器战警是结合机械与生物双重构造的生化人,倒不如说外加的机械躯体更像是设计精巧复杂的巨大义肢,主角照理仍能以一己之志操控自身行动。

也因此,新版电影不再将重心摆在挖掘机器中残存的人性,而改为探讨主角在经历过濒死重生的惨痛体验后,如何自我接纳与机器共存的新生,并以沉重陌生的钢铁躯体来重新面对曾经熟悉的挚爱亲友。电影前段花费不少篇幅在着墨于主角历劫余生后的幸存者心理,逐步捕捉他从抗拒否认、自惭形秽到终将面对的心境转变,呈现出有别于原作的细腻情感描绘。

另一方面,机器战警在片中既是墨菲警探,一名有妻有子的活生生人类,同时也是军火企业OmniCorp耗费巨资打造出来的昂贵维安产品。然而主角原本嫉恶如仇的强烈使命感,却与军火企业意图进军美国市场追求获利的经营本质正面冲突。若非仰赖军火企业日复一日的维修补给,他便无法独自存活;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企业母体处处钳制,随时能够插手加以遥控操纵,也让两者成为既爱且恨的命运共同体。

血肉之躯与机械零件彼此共存,却又各自矛盾。正因为主角仍保有自我意识,反而益发彰显出片中军火企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、擅自改造脑内命令回路的生命伦理议题。新版《机器战警》题材之争议大胆,人性情感与机械命令之间的强烈对立,与原作相比之下亦毫不逊色。新版电影中也给出了妥善理由,让此一改弦易辙显得合情合理,在遵循原作既定脉络的同时,又得以另辟蹊径。

1987年原版电影推出时,正值美国企业大幅衰退、失业率直线攀升之际。电影将舞台设于以工业为本的汽车之城底特律,片中也不乏众多工厂破旧颓敝、贫穷与犯罪交加的萧条景象,在捕捉当代面貌之余,还探讨了公部门民营化、政府机关贪腐、资本主义当道等严肃意涵,更是部嘲弄法西斯主义的黑色讽刺电影──迥异于多数超级英雄电影,政经议题向来是《机器战警》的核心理念。

新版电影中自也注入了当今时代精神,打从片头场景便辛辣反讽美国借反恐战争之名行侵略之实,驻军海外高压统治,视当地百姓人权如无物。片中军火企业OmniCorp更宛如战争贩子的化身,其推销世界各地大发战争财的经营策略,乃至于中国制造、反销美国本土的跨国生产链,亦是控诉全球化浪潮的高明暗喻。

本片是巴西导演荷西派迪夏首度叩关好莱坞之作。打从纪录片处女作《巴士174》Bus 174,到屡破当地票房纪录、摘下柏林金熊奖的两部《精锐部队》,他一再以写实残酷影像直指当代社会病灶,在在证明了谈到贫穷、犯罪与警察贪污滥权等政经题材,全球影坛中除荷西派迪夏之外不作第二人想。

尽管在好莱坞中初试啼声,背上又压着原作的沉重包袱,荷西派迪夏却勇于在一部商业大作中同时偷渡进生命伦理、媒体操控、政治角力、警察国家、无人战争、执法过当、企业道德、全球化资本主义等众多政经议题,既倒打了山姆大叔一记响亮巴掌,也毫不畏惧地挑战好莱坞底线,赤裸裸地呈现出近乎猎奇的断肢残臂景象。

相较之下或许尚不如《精锐部队》铿锵有力,但在好莱坞商业电影的既定框架下仍能如此暗渡陈仓,新版《机器战警》也属难能可贵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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